林臻讶异地抬起头,甚至忘记了他还赤着身子。
在她方才被无边思绪湮没时,季濉已换上了墨色单衣,臂弯处还搭着前两日上街给她买的衣裳。
林臻怔忡的片刻里,季濉已俯身解开她的衣带。
赤身许久,沐浴时残留的那点温热早已散去,他指尖冰凉,游走在林臻身上,惹得她不自觉颤栗,林臻想开口阻止他的动作,触及那双毫无情欲的黑眸,她终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季濉有条不紊地褪下她的衣衫,换上新的,之后便再无其他动作。
像是压在心底沉甸甸的东西忽然被人轻飘飘地一把拿走了,她没有想象中那般松快释然。
夜已深,林臻侧躺在床上,背后是男人结实的胸膛,他的气息有节奏地吐在她耳畔。
今夜的林臻似乎格外敏感,她无法心如止水地安然入眠,长睫不断轻颤。
月光洒在她洁白的侧脸上,季濉声音低沉而喑哑:“怎么还不睡?”
“……我明日想去一趟姑母家里。”
林臻虽特意避开永安侯府的字眼,但知季濉不必深想也能知晓那是哪里,可这永安侯府她非去不可的,既然避不过,倒不如明说于他。
“我与你同去。”
若让季濉知道她在追查父亲的事,定会激怒他,林臻道:“侯爷不在府上,府里女眷众多,怕是不便。”
“那我送你过去。”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又道:“……行么?”
最后两个字,轻而缓,顺着吞吐出的气息滑进林臻耳中。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头那股莫名而起的躁动,低低应了一声:“嗯。”
搭在林臻腰上的手臂渐渐变沉,身后的气息也愈见平稳,朦朦胧胧间,她也昏沉睡去。
*
林臻从季濉的轿子上下来,走出很远,才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
教坊司的日日夜夜,比昨夜更加亲密的举动他们不是没有做过。
可她从未像昨夜一样紧张无措,他的声音、神情、动作,都像是一簇摇曳的烛火,分明只是微弱的光亮,却随时能在她心底燃起燎原之势。
这样的感觉让林臻无所适从,她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所依地四处飘荡,直至此刻,才飘然落地。
行至侯府侧门时,她的神思已彻底恢复清明。
开门的是个年纪尚小的丫头,她并不认得林臻,只向林臻打问了姓名,便去回话了。
那丫头去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等待的时间里,林臻无意间瞥见不远处停放的青灰色轿子,那顶轿子并不起眼,只是上面悬挂的书有“空”字的木牌,笔法遒劲有力,惹人侧目。
姑母有客?
她今日来的或许不是时候,正当林臻转身欲离开之际,那小丫头折返回来,前头还多了位嬷嬷,是姑母身边的嬷嬷,林臻见过。
她一见林臻便分外热情,“哎呦,还真是林姑娘!前两日薛嬷嬷回来说在街上见着姑娘,我们还只不信呢!姑娘平安便好,姑娘平安便好!”
林臻微微颔首道谢,跟着嬷嬷进了东次间。
“夫人马上就到,还请林姑娘稍等。”嬷嬷笑着给林臻斟茶。
话音甫落,林氏缓缓跨进门来,林臻起身行礼,林氏笑着伸手抬住她的胳膊,免了她的礼,强挤了两滴泪:“我们臻儿当真好端端地站在姑母面前,真是上天垂怜。”
林氏如此亲热的态度并不让林臻感到意外,那婆婆是跟在姑母身边的人,她的态度自然代表了姑母的态度。
这便愈加证实了林臻心中的想法——薛嬷嬷的信是被姑母调换的。
姑母恐是已猜到她今日的来意了。
“臻儿如今吃住可还方便?不如就留在侯府罢,姑母照顾起来也得心应手一些。”林氏被人扶坐在上座,吃着茶,慢悠悠道。
“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向姑母求证。”林臻没有去回应她的假意客套,单刀直入。
林氏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眼尾的笑纹淡去,用帕子轻拭嘴角,不曾抬眼。
“若姑母觉得不便,可先遣退下人。”
林氏终于抬头看向林臻,沉默片刻,挥了挥帕子,除却贴身嬷嬷,其余人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