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娘子打算何时建酒坊,今日我出门前,里正特意叮嘱我来问问您。”李贵捧着一杯柚子茶,黝黑的脸上堆满局促的笑意。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正是荔枝茂盛的时候,这个月若是能将酒坊建起来,说不准年末就能卖出第一批荔枝酒,可若是将手中的银钱能取出,若是日后遇到些事,恐怕来不及周转,林书晚心中万分纠结。
就在林书晚迟疑之际,宋老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肘捅了江昱枫一下,他才猛地回过身来,“林娘子,方才我听你说是想将酒卖到岭南以外地的地方?”
“那是自然。”林书晚抬头瞧了眼江昱枫,忽而想起先前他慷慨大方的模样,眼睛一亮,脸上霎时堆满笑意,“郎君,我这有个赚钱的营生,您借我一千两银子,倒是我连本带利还您一千五百两如何?”
大抵是林书晚眼中的渴望过于强烈,江昱枫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指比了个六,“林娘子,一千两我不用你还,甚至你酒坊日后酿出的酒,我也有车队能帮你卖到岭南之外的地方,但唯有一点,日后你酒坊盈利,我要分六成。”
“五成!”林书晚面露谄媚,扑到江昱枫身旁,双手握住他举起的手,讨价还价。
淡淡的皂角香味缓缓钻入鼻尖,温热的触感从手掌传来,江昱枫心尖一颤,下意识错开林书晚的视线,白玉似的耳尖爬上一抹嫣红,“那就按林娘子所言,五成利,每月月末我会让惊鸿来取。”
“郎君您真是个慷慨的大好人!”林书晚欢喜极了,飞快松开握着江昱枫的手,资金到位,酒坊一事也能提上日程了,她飞快凑到李贵身旁,同他细细说着酒坊动工一事。
留下江昱枫瞧着她欢快的背影无奈一笑,抖了抖袖子藏住林书晚方才握住的手掌,似乎还残存着她身上皂角的香味。
“老师,我先回府取银票,晚些时候再来同您喝酒。”江昱枫耳尖通红,起身的那个瞬间,甚至踉跄了一下。
宋老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就来气,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老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神头好,也回去休息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猛然抬头,冲着几人就喊,“宋老,江郎君,今日中秋,食肆关门早,您二位到时来我这吃暮食!”
瞧见两人点头应下,林书晚这才又扭头同李贵说酒坊一事,全然错过江昱枫出门被险些被门槛绊倒的场景。
惊鸿扶着江昱枫不敢笑,生怕他罚了自己的俸禄,宋老却不在乎,轻嗤一声,“世子殿下,您那宅子是卖还是不卖,给个准话。”
离了姜家小院,江昱枫耳尖依然通红,但思路清晰了许多,“您何时同意让我搬到游鱼巷跟您同住,我就何时同意卖宅子。”
大抵是被这人无赖的模样气到,宋老冷哼一声,“你爱卖不卖!”甩袖离开。
目送宋老钻入自家小院,江昱枫嘴角勾了勾,“惊鸿去找找这巷子里头还有哪家宅子出售。”
“是!”
等到暮食时分,林书晚将林记剩下的会员名额发放完后,就早早关了食肆门,就开始准备自家的团圆宴,今日人多,又是她在廉州过得头一个中秋,自然是要丰盛些。
林书晚打算做十道菜凑个十全十美,刚好周婶娘午后回城带了只肥硕的水鸭,等下就让周叔帮忙宰了,晚上炖个冬瓜仁水鸭汤。
鸭汤是个功夫活,至少要炖上一个时辰,鸭肉才能炖得软烂入味,于是林书晚等周叔刚把鸭子处理好,就入锅焯水,随后倒入砂锅与老冬瓜,薏米,赤小豆还有陈皮同煲。
让青芜守着炉子,林书晚便去准备下一道菜,蚌肉梅菜焖节瓜,蚌肉是今日苏娘子送来的新鲜河蚌,薛娘子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剔出来一盆蚌肉,林书晚打算蚌腿用来焖梅菜节瓜,蚌身用来炖汤,这也算是蚌肉两吃了。
除了这些,林书晚考虑到青芜,薛娘子两人口味重,又做了道后世的名菜,地锅鸡,除了这些,还有干瘪茄子,炸藕夹,她甚至还考虑到几个孩子,做了道拆鱼羹。
拆鱼羹选用的是三斤左右的草鱼,取鱼背厚实处下刀,片下鱼片,撒盐葱姜水以及料酒去腥,将鱼肉剁成细蓉状,接下来便是鱼羹最重要的部分,吊汤,拆鱼羹味道鲜不鲜,灵魂便是吊汤。
好在鸡汤早早就炖在锅中,汤汁金黄油亮,浓香四溢,鸡汤沸腾之际,林书晚飞快洒下一撮葱末爆香,这时候才把鱼蓉团在汤勺中,贴着滚烫的汤面轻轻晃动,身侧的青芜就瞧见雪白的鱼蓉如柳絮飘落,遇热即刻舒展成薄如蝉翼的鱼片,一时间鱼鲜味四溢。
到这里,这道拆鱼羹还没做完,鱼羹里头还得加上肉末,肉末要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猪颈肉,剁得比鱼蓉略粗些,这样和鱼片在汤里共舞时才能显出层次。待汤色转成淡淡的月白色,林书晚将打散的蛋清沿着筷子细细流下,手腕轻抖划出漂亮的云片状。
紧接着便是勾芡,鱼羹的勾芡讲究“三沸三搅”,生粉水要分三次淋入,每次都要等汤面冒虾眼泡时快速画圈搅拌,这样出来的羹汤才能稠而不滞,滑若绸缎。最后再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葱,一道鲜美的拆鱼羹便做完了。
另外薛娘子跟秦娘子也各自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薛娘子擅长面试,她便用炖得软烂得猪五花做了一道肉夹馍,秦娘子酸汤做得好,根据林书晚的改良,成功做出一道酸汤鸡柳。
一时间,整个姜家小院都笼罩在浓香之中。
等到月上柳稍,随着最后一道冬瓜薏米水鸭汤出锅,钱婶娘提着一壶桂花酿领着钱叔推门而入,“晚娘今日做了什么,我隔了条街都闻到香味了。”
“婶娘!阿姐今日做了水鸭汤,拆鱼羹,蚌肉焖梅菜……”谨哥儿抹了把口水,像小牛犊似的直直冲向钱婶娘,掰着手指细细数着。
钱婶娘顺手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这么丰盛,那你阿姐指定累坏了。”
说着话,几人在小院的长桌坐下,钱婶娘这才发现今日除了姜家周家几口人以外,桌子上首还多了位十分俊秀的少年,正撑着下巴,眼不错地盯着忙里忙外的林书晚,心中好奇。
正打算寻姜婉问问,就听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周婶娘轻声道:“赵家的,你别瞧那少年郎长相俊秀,却是个笨手笨脚的,先前想帮晚娘择菜,结果差点把菜全丢了。”
“原来如此。”钱婶娘望向江昱枫的目光变了变,果然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婶娘来了?快坐下吃饭,还有小郎君,你不如跟谨哥儿他们一桌如何?”林书晚招呼着钱婶娘落座,眼见着桌边满满当当做了一圈人,她这才发现惊鸿还没落座,正眼馋地盯着桌上的吃食,一拍脑袋,领着他同谨哥儿几人同坐一桌。
虽说单给几个孩子开了一桌,但吃食都是一样的,惊鸿瞧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当即兴高采烈挤在谨哥儿身旁。
圆月高悬,姜家小院热闹非凡,林书晚举起酒杯,“来廉州这些时日,多亏了二位婶娘与叔叔,不然哪有我林记今日,这杯是我敬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