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又如何,太后又如何?这血淋淋的位子,我坐不得!”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那是无数的百姓和万里山河!”林鹤笙嘴唇都哆嗦起来,“当年敛晴死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端倪了,漠北为什么会如入无人之境般袭击阙州城,定远将军全家埋骨北疆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真的与我的枕边人无关吗?”
“我的丈夫,害死了我的手帕交。”林鹤笙攥紧五指,“我一直不敢面对,可如今,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也不想再为虎作伥了,我的沉默就是罪,我必须要说出来!这样才不会有第二个赵敛晴,第二个定远军,第二个阙州城,甚至是第二个皇太子!!”
“孽障——!!!”
林禄铎一巴掌扇在林鹤笙面上,靳相月一把扶住林鹤笙,还未来得及替她看看,只见那从来温柔顺从的女子捂着脸转头,对自己的父亲流露出了失望与恨意。
“你不配当一国丞相。”
“林鹤笙!!!”
靳明祈实在忍不了了,抄起一摞折子“砰”地砸了下去:“都当朕死了是不是!!!”
急火攻心,他几乎喘不过来气,大口大口地呼吸同时抚住了钝痛的心口,他手指都在颤抖。
“林禄铎。”他怒喝一声,“林禄铎!你想干什么!!!你想反了天不成!!!”
女儿的责怪、君王的怒火、众人的鄙夷……林禄铎突然冷静了下来。
那股怒火像是倏然灭了,心思一片澄定,他反倒镇定地抚了抚自己褶皱的衣袍,扶正了自己的官帽。
然后他抬起头:“我想干什么?陛下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靳明祈喘出一口粗气。
“怎么?陛下,无知就能掩饰罪过,判处我,你就没有错了?”林禄铎声音骤然尖利,“别忘了!害死郑尚舟还有赵平川一家的主谋,你也有份!!!”
“你敢这么对朕说话!?”
“我凭什么不敢?”林禄铎一脚踹翻香炉,刹那间香粉四溢,灰尘飞溅,“我为官数十载,从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你看见了吗?没有。”
“我当刑部侍郎、做御史大夫,坐镇三法司的时候明断了多少案件,你看见了吗?没有。”林禄铎顿了顿,“你眼里只有你的皇后,你的赵家,你的眼里没有我,没有任何大臣。所以,我的妻子、鹤笙的娘亲,因为我明断案件的背后有富家子,而被报复致死,你连个慰问与处责都没有。”
“你没错?那是因为我们蒙蔽了你的错,我们每天高呼‘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你就真以为你是个英明的君主了?错都是我们的,对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我们这些奸臣败类,对都是因为你英明神武——我呸!”
“皇帝,你扪心问问你自己,当赵平川以军挟政的骗局传到京城的时候,当我把那封伪造的谋反信送到你面前的时候,当你从延宁宫翻出那包红纱毒的时候,你心里到底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对我’,还是‘终于给了我个合理的理由杀掉他们’!?”
“还看不清吗?陛下!皇帝!靳明祈!!!”林禄铎声嘶力竭,“整个怀霜案,最大的黑手不是我们这群人,而是放任我们去陷害、去构害、去诬害的你!!!!”
“事到如今,哪怕连我都想不通,靳怀霜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不满意的。”林禄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所以看清了吗?你的心意,就是我们这群人的行事所向。没有你的默许,哪里有我们这些小人谄媚的机会?哦,说起来,我当时还搜罗了貌美的女人,本想送给你,可惜那女人太烈,没等我送进来,她就自杀了,可惜,要不然,你的罪名还能再多上一桩。”
“所以,你就是这样,杀死了我的母亲。”
乾安宫的大门缓缓合上,纪凛逆光而来,盯紧了林禄铎微僵的脊背。
“林禄铎,多行不义必自毙。”纪凛嘴唇轻启,“我来把这句话还给你了。”
第76章谋反“原来谋反的声音,是这样的。”……
林禄铎的面庞都扭曲了。
那一瞬间他已经知晓了所有的因果轮回,今天这件事闹到这副场面,绝无可能再有善终。
极度冷静后是极度的癫狂,他疯笑起来,颤抖的手指划过一个又一个他熟悉不熟悉的面孔,最终落在那断裂的屏风缝隙中,遥遥指住了靳明祈。
“大胆!!!”靳相月喝道,“林禄铎,事到如今你罪无可恕,居然还敢用手指着陛下?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靳明祈!今天老夫敢站在这里说出这些话,就没想着要与你继续那君圣臣贤的伪戏!”
他拂袖一甩,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连乾安宫都抖了三抖。
大太监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靳明祈,尖着嗓子喝道:“来人!来人!!护驾!!!有人要造反!!!”
殿外空无一人。
“人呢!?”靳明祈暴怒,“人都哪里去了?!”
“陛下,这可能是老夫最后一次唤你陛下了。”林禄铎掌心轻抚,方才还无影无踪的金吾卫刹那间冲了进来,将乾安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有一句话说错了,太子要继位,怎么能算造反呢?”
林鹤笙下意识回过头,残阳如血,将半边京城染成血色。
京城外,靳怀霁集结齐了偷渡至此的五万漠北军,换上戎装跨上战马,浩浩荡荡地闯入了被轰开的城门。
陆诉桓差人送了他一封信,隔着万里之遥,他也能想象到陆诉桓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