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直到最后纪凛都没有找到适当的回答。
他只能注视着赵敬时惨白的脸色,反问出了一句话。
一句令赵敬时也无法回答的话。
一人一句,才是公平。
他问:“火烧肃王府,也就是你我重逢的那个晚上。你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想的,到底是这是一个极其有利于完成你复仇的天梯,还是,你想再看看我。”
*
“人没了?”
“应该是没了,办事的暗子去而未返,连带着打探消息的人都在阙州没回来。”冯际良嘴唇发抖,牙齿战栗,“阙州恐已脱离掌握,大人救命。”
天暖了,屋里的窗推开一条缝,徐徐的暖风压着斑驳的树影吹进来,林禄铎就着日光与微风练字,可惜“顺”字怎么写都不满意。
他没说话,反复端详着字看了看,才道:“我早跟你说了,做人不要贪得无厌,你盘子铺得太大,早晚有一天会吃亏的。”
冯际良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大人救我!小人愿为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林禄铎瞥他一眼,笑了:“我要你的肝脑涂地做什么?”
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心里没底,冯际良绝望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起来,过来帮我看看。”林禄铎笔杆敲了敲桌面,“怎么写都写不好,奇也怪哉。”
冯际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迟疑地爬起来,缓步凑了过去。
“顺”字只差最后一笔,冯际良这些年泡在脂粉堆里,已经对这种诗情画意的东西没兴趣了,看也看不出来什么新鲜。
林禄铎道:“总觉得哪里奇怪,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改,你觉得该如何呢?”
冯际良试探道:“不如……大人重新写一幅?”
林禄铎无言地抬起眼,冯际良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猛地后退两步。
“小人……小人于书画一道上不甚了了。”冯际良端着手,“只觉得大人这个字哪里都好,不过字乃一体之物,大人既然觉得不满意,不如重写一字,推翻重来,从根源入手……”
话音一顿,冯际良缓缓抬头,看见林禄铎勾了勾唇角。
“是啊,不好看重写便是了。”林禄铎一把抓皱了纸张,“冯大人刚刚在怕什么?”
冯际良立刻转忧为喜,长揖一礼:“小人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林禄铎重新沾了墨:“冯大人说什么呢,怎么老夫听不懂?”
冯际良哪里还不懂,又谄媚地吹捧了林禄铎两句,忙不迭地告辞离开去布置了。
他走时带起一阵风,林禄铎重新拖了把镇纸,这次没再犹豫,吸饱了墨汁的笔在纸上挥毫泼墨,眨眼间就完成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字。
凛。
林禄铎立于字前,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
*
赵敬时身体还是虚弱,经过这么大起大落的一折腾,不过多时便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纪凛揽着他躺下,自己也挑开被子钻进去,紧紧地将人拥紧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都是玉露膏清浅的梅香。
曾几何时,靳怀霜身上总有一股清苦的书墨香,他开玩笑说小殿下睡觉怕都是要枕着盖着书籍入睡,才能养出这一身的香味儿。
如今书墨香没有了,小殿下也没有了。
纪凛吻了吻赵敬时脸上未干的泪痕,那相似又不似的容貌近在咫尺,多年不发作的心绞痛在此刻卷土重来。
他难受地弓了弓腰,反倒把赵敬时更深地抱入怀里:“我知道你很难过,不想有过去,也不想有未来。可我的过去只有你,未来怎么能没有你。”
那熟悉又久违的痛感席卷他的心脏,纪凛将下巴搁在赵敬时头顶,知道怀里的人是他唯一的解药。
他的心绞痛自一场雨开始,此后每逢雨天,都会犯病。
而这场雨,自隆和二十四年腊月十九日始,淅淅沥沥,绵延无期。
第54章心雨他是我朝思暮想又触不可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