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逐渐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试图让她闭嘴。
“闻、昭,你不会觉得你很了解我吧。”
闻昭没有妥协,反倒坦然地看着她,感觉在吵过几次架之后,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小猫。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痛苦吗?”
“你的自私和冷漠都不够纯粹,时常在是与否中抉择,因为想的太多所以才觉得痛苦,真正自私冷漠的人,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姜早重生之后就发誓除了姜五妮外,不再管任何人的死活,却又一次次打破底线,又何止是重生后呢,就连上辈子也是这样。
闻昭确实没说错。
因为想要走出大山所以拼命读书,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985,成了小山村里人人交口称赞的“最有出息的人”,大学四年别人都在玩的时候她也不敢放松,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学习,就是披星戴月地兼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小山村信息闭塞,她也没有手机可以上网获取外界信息,第一部手机还是大学兼职自己买的,于是就听从村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在姜五妮的劝说下选择了会计专业,那时候大家的想法也很简单,和钱相关嘛,肯定赚的多,又不愁就业。
谁知道上了大学后,见识了外面更繁华的世界,思想也在悄然发生着转变,才认识到这不仅是个天坑专业还是夕阳红专业,于是姜早从大二起就准备跨专业考研,一直到大学毕业好几年了都还在试图通过这条路自救。
结果当然是无望,那个时候她才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即使她一路过关斩将,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里脱颖而出,成为了村里人人交口称赞的孩子,也只不过是围剿齐天大圣十万天兵天将中的一员。
她身边的同龄人比她优秀、比她漂亮、比她有趣,比她学习更好,学习不如她的家里也早早安排了出路,她一边想摆烂想认命一边却又复习到深夜,崩溃的时候也曾想过把书撕了回家得了,清醒后却又把考研资料一点点粘好。
毕业后,跑断了好几双廉价高跟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工作,每天勤勤恳恳起早贪黑,总是第一个到工位,最后一个离开,她总想要证明自己,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外,只要是领导交代的事情都干,却在某一天在茶水间外听到了领导们在谈笑风生。
“你们组那个姜早,啥都不会,英语也说的一股子大碴子味,土的要死,我都不好意思带她出去见客户,真不知道你招她进来干嘛啊!”
“哎呀老于,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还能帮我儿子辅导作业,你请个保洁请个司机请个家教不还得另外花钱吗?但是你一个电话打给她,她什么都能帮你干!”
随后几个男性领导就发出了一阵猥琐的爆笑,站在茶水间外的姜早逐渐捏紧了咖啡杯。
女人,就像是她手里的这只咖啡杯一样,社会、家庭无孔不入地全方位压榨出她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直到毫无用处然后被弃若敝履。
姜早盯着溢出来的咖啡良久,然后把给领导买的咖啡倒进了花盆里。
被下岗讨要离职补偿无果后,她心灰意冷,爬山散心站在山顶上的一瞬间也曾想过要不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直到随手发在社交网站上的视频亮起了一个个红心。
犹如那天夜晚的星星一般,照亮了她下山的前路,姜早决定做她自己擅长的事,山里长大的孩子就回到大山里去。
徒步视频有了一些起色后,也有一些m公司找过她,面对优渥的签约条件,姜早还是心动了,可是面对编导的要求她再一次动摇了。
“不是跟你说了你的视频要露脸啊,你不露脸怎么能有热度呢?”
“不要再拍广角拍风光了!没人想看纪录片!你怎么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你看看别的户外博主都是怎么拍的,不露脸露沟也行啊!”
“我服了你了,下次出镜前化个妆行吗?你不会觉得自己蓬头垢面的很好看吧?”
“你这视频我没法剪,大姐,赚钱又不寒碜,你这么搞哪有商务找你啊?”
姜早不禁在心里一万次质疑自己:
这……是对的吗?
那阵子她的视频产出质量也良莠不齐,一边想赚钱,按照编导的要求接一些商拍,一边又想拍一些自己想拍的东西,风光、人文、地理,讲好每一次徒步的见闻和故事。
她就这么纠结着,拧巴着,试图在两者间找一个平衡,但这也就导致了她的视频在社交网站上褒贬不一,评价很是两极分化。
她内耗着,痛苦着,看到差评崩溃过,大哭过,就像她一边想走出大山,却又只有在空无一人的郊外才能收获一丝内心的平静。
她就是这么,不纯粹的人。
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自己了解自己却不意味着要被别人说出来。
姜早红了眼眶,被戳中的感觉让她有些恼羞成怒:“够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闻昭欺身向前,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尝试让她冷静下来:“我没有想要窥探你内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偶尔也可以尝试着放下冷漠的面具,因为你本身就是很……”
从掌心传来的温度沿着肢体蔓延到心口,沉寂已久的心脏忽地跳动了一下。
那种触电一样的感觉让姜早有些不适,她慌忙撒开手,站起身,就连可乐罐子都碰倒了,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她的话。
“闻昭,你别忘了,你早晚都是要去东远市幸存者基地的,我只是收留你一阵,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交浅言深。”
“或许对你来说是的,但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你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闻昭也站了起来,冲着她的背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