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伊始,便颁下两道旨意。
一是广开恩科,不拘出身选拔天下贤才,为国储用;
二是大赦天下,除谋逆、弑亲等重罪外,其余囚徒皆减罪一等,流民归乡者还可获授田亩。
新政之下,朝堂气象为之一新。
已故宸王当年蒙受的谋逆冤屈,在御史大夫孔景和等一众老臣的核查之下,不过半月便得以昭雪。
宸王被追封为孝康皇帝,入祀太庙,与历代帝王同受香火。
随着孟良誉伏法受审,数十桩积年旧案亦接连重审,短短两月间,无数沉冤得雪,朝野为之震动。
新帝下旨轻徭薄赋,开仓放粮,劝农桑、兴水利……
百姓虽知晓新帝身有残疾,却丝毫不减对他的拥戴之情,街头巷尾皆传颂他的仁德。
京城一扫数月阴霾,坊间欢腾如逢盛节,尚阳大街终日笙歌不绝。
宫城外不远的街巷深处,静立着一座雅致府邸,此刻最高处的阁楼之上,辛夷仍旧一身丁香色的长裙,正凭栏远眺,俯瞰万家灯火,如星河璀璨。
“这便是他想要的罢。”她淡淡笑道。
陈伯从房间走出来,将搭在臂弯上的氅衣轻轻盖在躺在躺椅上的薛嬷嬷身上。
他缓缓走近辛夷身侧,和她一起望着远处,“为何拒了内务府选秀的帖子?那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我想要的!”辛夷突然高声反驳,陈伯看了一眼熟睡的薛嬷嬷,她连忙又放低声音,但语气仍是气鼓鼓的:“陈伯莫要胡言!”
齐瑜时甫一登基,便有不少朝中重臣前来向陈伯打探,委婉询问陛下的腿疾是否影响子嗣绵延。
得知陛下龙体无虞后,朝臣纷纷上奏,或推举自家适龄女儿,或举荐族中贵女,恳请陛下充盈后宫,早立后妃,以固国本。
受宸王谋逆冤案牵连的辛夷父亲,平反后追封侯爵,既为侯门贵女,辛夷自然在受邀选秀的行列。
不过此时她的心境已大不同,她抱臂叹道:“做了皇帝,广纳佳丽三千,却没一个是他想要的。”
“难道我也要守在深宫,夜夜等候临幸?陈伯……那样的生活,我想象不来。”
陈伯笑着摇摇头,“做帝王与做后妃,远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所以,我不适合。”辛夷忽然外头对他笑笑:“我还是更怀念祁州的日子。”
“陈伯,劳烦您替我跟公子说一声,辛夷要回祁州去了。”
*
深山的冬日总比山外来得更早。
入夜,队伍安营扎寨。
新帝登基的消息已传遍军中,士气不免大减,加之粮草不足,众人只得缩衣节食。
好在他们只要再翻过一座山,便会有滇国的军队支援过来,之后一起穿过山后的峡谷,便可与大军汇合。
主营帐中,林臻正对着面前的粗布发怔,她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给齐瑜时,便再无回头之路。
也许,这便是她与季濉最好的结局……
她攥紧粗布,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冒起了冷汗,双手也控制不住地发抖。
帐外响起脚步声,她慌乱将粗布迅速翻转盖回托盘上。
季濉入帐,瞥见案几上不曾动过的白粥,问道:“要放凉了,怎么还不吃?”
说着,他便走向案几,却蓦然被林臻拉住,“冷……我好冷……”
季濉停下脚步,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竟热得很,他复伸手贴上她的额
头,“林臻,你许是受了寒,正发着热。我去打盆水——”
“不要!”林臻忽而抱住他的腰,“我不要你出去,不要离开我。”
林臻抬眼看着他,眸中氤氲着薄薄水雾,或许是因发热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