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接过,向他微微点头。
“这儿夜里很冷,不比……”在林臻转身之际,陈伯又道:“不比您的家乡,夜里记得关好门窗。”
林臻顿足,抬眸慢慢看向他,再次点头:“好。”
“临近年夜,府上诸事繁杂,夫人初来,若有不清楚的,尽可以问老奴,切莫操劳过甚。”那老伯慈善地看着林臻,只是寥寥几句寻常的客套话,却因他深陷眼窝里发出的亮光而变得真切与诚挚。
“多谢陈伯。”
老伯说罢,似乎觉得自己有些逾矩,低低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林臻手里捏着那页麻纸,站在门内向外看着,直至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夜里,辛夷提着用草纸包好的药,却在院子前被小厮拦下来。
“大人与夫人已歇下,辛夷姑娘有事请明日再来。”
在陈府里的辛夷已是女装打扮,一身丁香色的长裙,高高束起的发冠也改成了丫鬟们惯梳的髻。
她一手将药包拎去小厮眼前,一手叉腰道:“这可是你们夫人教我买的。”
说这话时,她刻意咬重夫人二字。
小厮依旧低垂眼帘,“夫人说,这药是给姑娘用的。”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辛夷高高挑起的眉尾耷拉下来,她垂下双臂,遥遥向院内望了一眼,转身走出院子。
*
将近年节,府上翻收旧物,发现几册受潮严重的典籍,字迹已模糊不清。
当日正赶上一个晴朗的日头,陈伯便命人将所有书晒出来,庭院中还架起书案,其中模糊不清的地方,由齐瑜时单独誊写,再附页进去。
府里的下人虽不多,但全聚集在这院子里,一时竟也热闹起来。
未几,林臻也从房内走出,站在陈伯跟前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么?”
陈伯直起腰,笑着用拿书的手指向齐瑜时:“夫人帮大人研磨便好。”
林臻走去书案前,看见砚台上的墨已满,倒是笔搁上还有一支笔,她方拿起笔,眼底便递过来一张白净的纸,“有劳夫人。”
坐在一旁的齐瑜时抬首看她,日光沐浴下的男子言笑晏晏,俊美异常。
他今日穿着一身洁白的锦袍,发束银冠,冠上白底云纹的飘带随风拂过她手背,轻柔地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他惯爱露出这样云淡风轻的笑,让林臻辨不出他是在作戏还是有意调侃自己。
不过,她已比先前镇定许多,接过纸,压上镇纸,便开始提笔誊写。
“夫人的字可真好看!”
“不仅好看,你没有发现么,夫人的字和大人的字还有几分相像呢!”
不知不觉,院子里干完活儿的丫鬟小厮都围在他们跟前,低声轻语。
林臻被几人的私语惊住,她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她从不知这秦氏,到底识不识字。
方才坦然镇定的一颗心此时又提起来,林臻笔下一顿,下意识侧眸看向齐瑜时。
身旁的男子似乎丝毫没有被影响,他仍低垂眼帘,气定神闲地一行行书写着。
“这有什么奇怪的?听说大人当年的夫子便是岳丈老爷!”
林臻轻舒一口气,是了,她会有疏漏,他却不会。
她的视线在齐瑜时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方才缓缓收回。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臻再次抬眸时,院子里只剩陈伯一人,他怀里揣着一摞书,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似乎是怕打扰到他们。
老人双眸灼灼地看着他们,眼底泛着光亮,似乎是想什么事想得出神,他连林臻的目光都没有察觉。
直至一旁的齐瑜时开口:“写了一日的字,不如今晚去外面用饭罢,你还未曾在这祁州城里好生逛一逛。”
这话自然是对林臻说的,陈伯却骤然回神,他慌忙地看了一眼齐瑜时,忙用力眨了眨眼,垂首道:“老奴这便去为大人准备马车。”
夜里天气转凉,出门前,陈伯特意给马车内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褥,在各处角落里安放了暖炉,又对一同出门的辛夷和小厮反复叮咛,方才将他们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