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小二往里头走了几步,林书晚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呛得她险些打了个喷嚏,随即发现,酒馆外虽是青天白日,里头却是昏暗一片,墙边堆着酒坛,地面坑坑洼洼,桌子弯弯扭扭随意摆着,几位身形壮硕的大汉,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撑着桌子,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竟还有人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林书晚下意识眉头紧皱,奈何如今身在旁人地盘,实在不好发作,只能闷着头跟在小二身后往酒馆里头走。好在酒馆不大,没一会她就跟着小二绕到后院,摆脱了身后如骨附蛆的视线。
“娘子莫怕,您在酒馆内,那些个痞子不敢对您怎样的。”察觉出林书晚心中的不痛快,小二放慢脚下步子,笑着安抚。
闻言,林书晚随意点了点头,青天白日的她倒是不怕这几个痞子会对自己怎样,不过就是对那种下作的视线不耐罢了,不过也是城西鲸鱼巷是出了名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大概也因如此,消息比较灵通。
两人又往里头走了几步,停在一间门前挂了铜制风铃的房间前,小二上前敲了敲门,“主子,有贵客临门。”
片刻,屋内传来女子温柔的嗓音,“快请进来。”
小二推开门,冲着屋内比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请进,我还要招呼酒馆的生意,便不随娘子一同进去了。”
屋内一如前厅酒馆那般昏暗,林书晚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踏入屋中,一股淡淡的甜香从身后传来,随着身后传来轻响,林书晚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多了位身穿红色锦缎长裙的女子,她乌黑的头发挽成随云髻,鬓间簪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脸上带着笑,整个人瞧着十分温柔随和。
那女子毫不见外地牵起林书晚,领着她绕过黄花梨莲纹屏风,“娘子请坐,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尝尝合不合胃口?”
“多谢。”林书晚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回桌上,从怀中取出一包沉甸甸的碎银,摆在桌上,“娘子,我听说您这处是廉州最大的情报组织,我可否请您帮我查一下今年年初,京中前来岭南赈灾的户部侍郎林世昌究竟因何而死?”
紧接着又道:“这些银钱若是不够,您同我说,我回家去取。”
“娘子唤我芸娘便好。”芸娘瞧了眼桌上的荷包,既没收下,也没推拒,只是脸上的笑意收住了些,“娘子一定要查此事?哪怕如今平稳的生活消失?”
“多谢芸娘提醒,想来芸娘也猜到我身份了,父亲死因不明,若不能真相大白,岂不是枉为人女。”林书晚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此事牵连众多,可阿爹死的不明不白,总要有个交代,况且如今她与江世子合作,看在自己能赚钱的份上,江世子应当也会照看自己的安危。
芸娘见她铁了心要查,也不再多说什么,“娘子也知此事复杂,芸娘要提醒娘子一句,此事查起来恐怕要些时日。”
“我能等,芸娘既已接下此事,那我便不再叨扰,先行告辞。”林书晚冲着芸娘一拱手就打算原路返回,却被芸娘拦住,领着她往后门出去,谁料一出门便是昌平街,距离林记食肆统共也就四五里路。
芸娘靠在门边,瞧着林书晚逐渐走远,脸色沉了下来,“把店里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痞子打出去,竟敢调戏到林娘子头上去了,若是让那位知道,你我都得进刑堂。”
“是。”
等到林书晚回到姜家小院,本以为自己还好费些心力才能哄好的姜婉正气愤地站在门口,指着长安街跟昌平街交汇处的路口,不知道跟钱婶娘在说些什么。
走近了些,能听清两人所言时,林书晚惊诧地发现,一向性子软和的姜婉竟然在骂人,“洪记那个不要脸的混账王八崽子,早年哄骗我阿爹收了他做徒弟,后来攀上高枝儿,去了钦州酒楼,这会又开始抢我家晚娘的生意,这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我当真是前所未见!”
“好了好了,姜家大姐儿我们知晓那王八犊子是什么货色就好,他的手艺我知道,连我家那口子都比不上,指定抢不了晚娘的生意,指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钱婶娘死死拉着姜婉,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人家铺子门口去了。
林书晚听了一会,云里雾里的,猜出个大概,估摸着是又有人在模仿自己了,不过先前都是青芜那丫头气呼呼的,怎的今日倒是换成姜婉了,莫不是晨间郁气转化成愤怒了,“阿娘,这是怎么了?”
“哎哟,晚娘你可算回来了,路口那洪记食肆请了好几个闲汉学着你先前的架势在长安街转了一大圈,说今日暮食要推出炙肉,你阿娘快气疯了。”钱婶娘一扭头,瞧见林书晚好似瞧见救星一般,赶忙拽着姜婉往回走。
姜婉起初还不愿意,回头对上林书晚含笑的眸子,这才泄了气,顺着钱婶娘的力道,跟着两人回了小院,“晚娘,阿娘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当初在京中护不住你,如今来了廉州也要靠你养家。”
细弱蚊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书晚停下步子,心中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姜婉身旁,先看了眼钱婶娘,见她识趣离开之后,才俯下身子,轻声道:“阿娘,当初林府那个形式,我们暂避锋芒离开是正确的,若执意不走,恐怕林府又要再添两场白事,而廉州养家,若是没有阿娘先前做绣品赚得银钱,我哪里能这么快将食肆开起来。”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话,姜婉总算不再自怨自艾,她抹了把脸,抬头之际,正好对上林书晚做了个逗自己的鬼脸,一时没撑住笑出了声,“阿娘没事了,你方才去宋老家作甚?”
“我啊,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让宋老给我讲讲。”林书晚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在姜婉身前,她暂时不打算同阿娘说自己在查阿爹的死因,她想等到查明之后再同阿娘说。
林书晚在酒馆费了好些时间,这会时辰不早了,原本打算煮的酸汤火锅自然是来不及了,可青芜早早把小番茄处理好了,放到暮食吃就不太新鲜,林书晚琢磨片刻,一拍手,当即打算做一道番茄面疙瘩汤,做起来方便,味道也十分美味。
当机立断,林书晚快手快脚从水中捞出去皮的番茄,切成小块热锅下油,“滋啦”一声,锅中热气蒸腾,没一会灶房里头就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酸甜香味,刺激得还在灶房里头的青芜不停吞着口水。
“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好酸喏。”青芜吸着鼻子,酸又舍不得离开。
不过片刻,铁锅中的番茄汤汁就开始咕嘟着泡泡,林书晚往锅中加入一勺清水,煮开之后,飞快往里头下入鸡蛋液和面糊,很快,一锅热腾腾的番茄疙瘩汤就出锅了。
林书晚捧着砂锅,唤了青芜端着碗筷就往外头走,顺道喊着家中几口人吃饭。
霎那间,姜家小院的桌子旁就围坐了一圈人,林书晚先把宋老跟江昱枫两人的舀出后,让青芜送去,才给姜婉舀了满满一碗。
刚接过碗,瞧着红彤彤的疙瘩汤,姜婉就下意识动了动鼻尖,酸味顺着鼻头直冲脑门,光闻着味,她口中就不停分泌口水,她飞快舀了一勺,立马瞪大了双眼,这味道实在奇特酸甜绵软,味道丰富,里头的面疙瘩嚼劲十足,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头姜婉才抿了一小口,那边薛娘子都开始喝上第二碗了,实在是番茄酸甜开胃,让人欲罢不能。
夜幕降临,路口洪记食肆的炙肉也轰轰烈烈地摆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