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屠戮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一个杀手倒在孤鸿剑下,赵敬时居高临下地踩着他的头颅,面若修罗。
“到时候了。”
旁观数日的荆慈终于开了口,他从门主之位站起身,看向台下的赵敬时,青年一身白衣皆成血衣,淋漓血珠沿着指尖滴落,赵敬时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放在唇边抿去。
荆慈一步步走下高台,赵敬时长臂一伸,将秦黯拦在身后。
“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荆慈看着这一对并无血缘的兄弟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你终于要亮出你的所求了,不是吗?孤鸿。”
赵敬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荆慈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你有不甘有怨恨,一直在忍、一直在藏,如今你走出了复仇的第一步,那么接下来的路,就好好走完吧。”
他说这话时,山门外大雪磅礴,赵敬时闻声回眸,眼瞳尽处看到那无尽的白雪。
又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他曾跪在大雪里那样卑微的求他的父亲,可得不到一丝垂怜。
没关系,我既不用求旁人,也不再求垂怜了。
额间血落临云门,七瓣血莲铸深恨。
我只求我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斩却这世上所有的冤屈与不公,剑指金銮殿!
“我常常梦见我从高处坠落。”末了,赵敬时的语调轻轻,仿佛梦呓,“一时是高山,一时是深海,一时又是磅礴的雪雾,身边所有的都在急速上升,我拼命地抓握,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他们的哭声太大了,甚至包括延宁宫里的我自己,有的时候我就觉得,其实死并不可怕,背负着所有人的死亡而活在这世上的,才最可怕。”赵敬时苦涩一笑,“因为你自己都不会放过你自己。”
纪凛将他压进自己的颈窝:“活着就这么痛苦吗?”
“就这么痛苦。”
“所以你没有力气。”
“对。我给不了你天长地久的承诺。”赵敬时闭上眼,“是不是很残忍,是不是觉得……倒不如不曾相逢,便不会有期望。”
纪凛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唤他:“阿时。”
“嗯?”
“睡吧。”纪凛拍拍他的后背,“这次梦里,希望不再有坠落,而是有我拉着你。”
*
一行人在进入京城前分道扬镳。
纪凛先把赵敬时安置在府中,急匆匆进了宫,而夏渊则进了悦仙楼。
和他一起的还有韦正安。
二人前后脚进了厢房,夏渊长袍一震,落座前先长揖一礼:“青铜门之事,若未得韦兄出手相助,只怕定罪还需多费些时日,在下特意谢过韦兄出手相助。”
韦正安连忙相扶:“夏大人此话言重了,在下身在京城、长于官家荫蔽,自然要为国尽忠、铲除奸佞,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再度寒暄片刻,这才互相谦让着落座。
酒菜很快就上,两人边吃边聊,倒也还算投契,突然,韦正安话锋一转,连声音都压低了:“夏大人,有一件事在下心里一直有疑问,今日斗胆请夏大人不吝赐教。”
“韦兄请说。”
“冯际良所贪军饷,自隆和二十四年起,这个年份特殊,在下不得不猜测,是否与当年定远将军的‘以军挟政罪’有关?”
自从赵平川过世,定远将军名号被裁撤,普天之下已经很少有人这般称呼他,夏渊心中一颤,恰到好处地露出诧异表情,试探道:“定远将军?”
“啊,是的。”韦正安眉心微蹙,“其实在下心底一直觉得当年事有蹊跷,只不过陛下对定远将军讳莫如深,冯际良至死也未对当年真相予以言明。但在我心里,赵将军年少有为、战功赫赫,实在是忠义之士,应该不屑于手段如此下作。”
夏渊一口茶绕在舌尖,半晌,才默默道:“韦兄莫不是因着懿宁公主的缘故?”
韦正安一愣,居然霎时闹了个大红脸。
他与靳相月成亲已久,没想到提到妻子竟然还如同一个毛头小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内子……内子……也不完全是内子的缘故。”
夏渊看懂了,打趣道:“看出来了,韦兄对公主殿下一往情深。”
“兰儿她……什么都好。”韦正安瞟了一眼夏渊,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漂亮、懂事、守礼,我两年前曾有幸随家父参加宫宴,那次见到刚刚及笄的懿宁公主盛装出席,当真是……”
惊为天人,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