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明祈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但对于自家女儿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尤其是靳相月红肿着眼低头时,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她母亲。
“多谢父皇体恤,儿臣得蒙父皇爱重,有天子之气护体,自然什么都不怕。”靳相月破涕为笑,然而那笑容还没来得及盛放,又被浓浓的担忧覆盖,“只可惜……”
靳明祈端着粥碗:“可惜什么?”
“可惜,驸马一家没有如儿臣一般的福气,得蒙天子庇佑了。”
“怎么?”靳明祈笑起来,十足一个慈父的样子,“你还想让朕搬到韦府去住几天?”
靳相月没有因为靳明祈的玩笑话而松懈了神情,而是突然起身,向靳明祈行了跪拜大礼。
靳明祈这次真的不笑了:“怎么了?”
“请陛下恕罪,儿臣自知接下来的话会触犯祖宗家法,但为了驸马,不得不如实秉明。”靳相月深深地埋下头,“陛下可知……何为临云阁?”
临云阁。
靳明祈抓过一旁的佛珠,不知为何心底有几分心烦意乱。
“朕记得,拓跋绥杀害耿仕宜,就是买了临云阁的账。”佛珠在他手里甩来甩去,“莫非此次韦府闹鬼,与临云阁有关?”
“这儿臣并不知情。”靳相月的云纱垂落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但是儿臣也知,闹鬼之事无非子虚乌有,背后定有人力作怪,于是儿臣……也想请临云阁出面,希望他们行走暗处,能够彻查此事。”
靳明祈语调平直:“然后呢?”
“然后……虽然临云阁未给儿臣明确消息,但交给了儿臣一样东西。”
靳相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奉于御前。
靳明祈眼风一扫,登时就有内侍快步将东西接过,传到靳明祈手中时,高位上的帝王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去拿今早丞相呈上来的折子。”
他没有立刻发作,等拿过林禄铎所写奏折,再三比对,才终于确认下来。
“你的意思是,林禄铎要从临云阁买韦颂塘的命。”靳明祈并没有立刻相信,连声音都冷了下来,“可是为什么?林丞相为什么要杀朕的刑部尚书?”
靳相月惊慌地一拜道:“儿臣不知,儿臣只是如实相告,请陛下垂怜驸马一家,彻查此事!”
靳明祈探究地盯着这个女儿的背影。
良久,靳相月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泫然欲泣道:“儿臣是真的害怕,如果这件事情当真如临云阁所言,不知驸马一家如何得罪了林丞相,先以鬼神恐吓,后要出手灭口,此等灭顶之灾,儿臣与驸马伉俪情深,后半生又要如何过下去?”
她捂住唇:“爹爹,女儿只有爹爹了,女儿好害怕。”
靳明祈最终还是在她的一声声哭诉中心软了:“……罢了,让你公爹好些,进宫一趟,在此之前,朕会派羽林卫看守韦府,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
“啪”。
黑子落定,纪凛的一条白龙在赵敬时的围追堵截下溃不成军,他将棋子搁在一旁。
“棋艺见长。”纪凛看着纠缠厮杀的黑白二色,勾了勾唇,“有一步棋连我都没想到。”
赵敬时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瞧他:“哪一步?”
“这儿。”纪凛点了点二子之间,“方才我以为,你会直接拦腰斩断,可你居然让了一步,给了我一条喘息的余地。我本以为你是没看见,但后来才发现,不过是欲擒故纵,你放走了小的,换来的是一条大鱼。”
“你以为我这些年有多不学无术,杀人比吟诗作画还要讲究。”赵敬时得意地歪歪头,“以退为进,将计就计,所谓设局从来都不是局本身有多高明,而是要精准地预判对方下一步要怎么走。”
纪凛意有所指道:“那你觉得对方会如此听话吗?”
“会的。”赵敬时掀起眼帘,“记得我说过什么,一败涂地的是靳怀霜,赵敬时从来都没有。”
“也是赌?”
“不是赌,这是我精心设计的。为了这盘棋,我足足准备了七年。”
清脆的棋子声落进棋盒,赵敬时五指缓缓松开,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是弄虚作假。
挺拔的身影投在一旁的花鸟屏风上,赵敬时眼睫一眨,像是要惊飞丛中黄莺。
“阿时。”纪凛目光从屏风上收回,“还作画吗?”
赵敬时拿着棋盒的手顿了顿,然后搁到了纪凛面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