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川平时虽然和颜悦色,不了解的还以为是个俊逸书生,但他那一身本领是真的从战场上摔打出来的,一旦凶狠起来煞气十足。
冯际良这等书生出身的人被震了震,但还是很快调整过来,好整以暇道:“好吧,既然将军如此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将军!前线军事吃紧,需要有人调度。区区一队漠北军实在不值得你分神。”赵敛晴警惕地看了一眼冯际良阴恻恻的笑容,想到刚才二人的争端,还是道,“此事让我去。”
赵平川没有犹豫:“不行。”
“为什么?!”赵敛晴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也是赵家人,更是定远军一员,这是我份内之事!”
一旁的冯际良嗤笑一声,赵敛晴翻腕一抽,斩。马。刀寒光就横在冯际良脖子上。
赵平川立刻呵斥:“敛晴!不得无礼!”
“我都听见了!此等奸臣,阻碍军事,杀之不为过!”
“赵敛晴!!”赵平川拔高了音调,“督军如同陛下亲临,收了你的武器!!”
赵敛晴倔强地望着他,被赵平川亲自卸了斩。马。刀。
冯际良的暗语赵平川听得懂,他虽然在军营中长大,却也并非不懂朝堂风云,再加之身为靳怀霜的姨父,此次监国的安排也令其内心忐忑不安。
但这都不能成为他退却的理由,在这些之上,先是阙州的万万名百姓、还有大梁幅员辽阔的万里江山。
他不能退,也不能真的听信冯际良的话不出兵,所谓保留实力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不过是句屁话,哪怕这是皇帝的命令,还有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赵平川将斩。马。刀塞回赵敛晴怀里,没什么歉意地对吓得魂不附体的冯际良拱了拱手,快速向段之平吩咐作战安排。
“城内之事交给你,你——敛晴!!”
赵敛晴跑成了一阵风,倏地从二人身边刮过,一把夺过门口枣红马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骏马嘶鸣一声,直接飞了出去。
“前方混战,之平还是跟小叔你去朔阳关,大后方交给我和这一队弟兄们!区区数个漠北军,我对付得了!”
那年的赵敛晴只有十八岁。
少女身披银甲、脚跨枣红马,在夕阳西下中跑成了一道绝美的残影,斩。马。刀是她这一生飒爽的一笔。
也是绝响。
当时所有人都太混乱了,混乱到没看清那唯一气定神闲的人——冯际良,望着赵敛晴的背影,幽幽地勾起了唇角。
那是一场千古奇冤的开始。
*
“就是这儿。”段之平带着赵敬时和纪凛来到那山坳间,指了指那黑漆漆的洞口,“当时我与将军在前线作战,后方突然骚乱起来,原来那支小队不过是诱饵,后面跟着的,是偷偷潜入的一万漠北军。”
一万。
赵敛晴带的人五十都不到。
没有人会想到有内奸,一如没有人会想到那些漠北军就这样神鬼不知地闯进来,赵敛晴本带着人追杀堵截到此处,本以为大获全胜,胜利的消息都已经传了回去。
却没想到,前脚喜讯刚走,后脚埋伏于此的一万漠北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十八岁的小姑娘发挥了平生最大的镇定。
她没有慌,没有跑,更没有怕,而是拉过一个最近的人,让他快去告诉赵平川漠北军已然杀入城内,情势危急。
还有最后一句。
“告诉小叔。”少女抽出了她的斩。马。刀,“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赵敬时缓缓俯下身,将冯际良伏法的消息抄成三张,抽出一张在这里烧掉。
他的手掌贴在湿润的泥土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女的血迹一滴滴落在这里的滚烫和凄凉。
灰烬跌落在泥土里,赵敬时闭着眼,焚烧的气息在他鼻端萦绕,耳畔还是当年赵敛晴送别他时爽朗的笑音。
“除了爹娘和收明,你也帮我告诉鹤笙!等漠北的花开了,我会带花回去看她!”
花开了。
花落了。
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