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时摇了摇头,继续道:“但如果你不帮我们,王上,我们刚刚达成的盟约,可能就要化作乌有了。盟约盟约,双方都要有所得才叫盟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你说对吧?”
陆诉桓并不顺着他的思路走:“你也说了,冯际良幕后之人知道是诬陷,冯际良本人更会叫嚣是诬陷,阿凛能拿到我的手书,岂非更引人怀疑,引火烧身?”
“这就不是王上要担心的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既然我们做了,便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不过如果你们失败了,我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们会失败吗?”赵敬时话锋一转,唇角笑意愈深,“一如王上,你真的和冯际良没有联络过吗?那青铜门下,当真没有你的一份财富吗?”
“我当然——”
“你有。”赵敬时直接打断他,“否则你怎知那等文笔不会出自他手。”
陆诉桓一怔。
“还有,你不知青铜门,那你又是从何处将我与纪凛第一次带到你面前的?”
寂静。
陆诉桓在桌子的另一侧蓦地沉默下来,唯有酒罐里的酒液咕嘟嘟地翻滚着泡沫,细碎的声响填满了窒塞的小桌。
“你是谁?”陆诉桓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赵敬时端起酒杯,往身侧一洒,“非要问的话,七年前朔阳关外,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罢了。”
陆诉桓闻言僵了僵,突然张狂地笑起来。
赵敬时将酒杯倒扣在桌面。
“好!好!好!”陆诉桓连连拍手,“报应!报应!真是报应!!!赵平川死的时候,我就料到靳明祈会有这么一天!”
“赵平川呐,一代名将啊。哪怕与他敌对多年,但我真心实意地敬佩他。”陆诉桓笑够了,惋惜道,“只可惜,我们立场不同,注定做不成朋友,否则我也真想好好与他喝一杯。”
他捞起被烧得滚烫的酒罐,高高举向苍穹:“赵将军,这罐酒,算本王送你的,告诉你们愚蠢的皇帝,他应该也快来找你了。下辈子,你记得来找我,再与我一决高下。”
五指一松,酒罐啪地坠地,刹那间四分五裂。
醇厚酒香熏得赵敬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太讽刺了。”
陆诉桓转过头来,看见他垂着眼低讽:“定远将军若知道这世上第一个说出他是英雄的人居然是漠北王,当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最该祭奠他的人杀害他,最该杀害他的人祭奠他。
这世道何其讽刺。
“是啊。”陆诉桓抓起那封手书,“太讽刺了。”
二人走出营帐。
赵敬时突然站了下来,在无垠雪原中,狂风吹乱了他的发,他拢着袖口一片白茫茫中央,眼神飘得很远很远。
“你听见了吗?”
纪凛在他身后站下:“听见什么?”
“哭声,还有笑声。”
纪凛一怔,凝神听了会儿,除却盘旋而过的风啸,什么都没有。
但赵敬时却听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我好像闻到了野花香气。”
*
“我在外面等你。”夏渊步子顿了顿,“要我陪你吗?”
他身边的黑衣人身形动了动,揭下兜帽,正是秦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
不过此刻的这双桃花眼里不含情也不带笑,秦黯表情冷肃,黑袍下的手指攥得发白。
“不必。”秦黯抓紧了那枚花瓣型的刀锋,“有些事情,我自己去问。”
冯际良罪名过大,下狱后一直被不停审讯,精神早已溃散,秦黯走到他牢房前时,他的眼睛都没有焦距。
走得近了,秦黯才听到他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还想不明白吗?”
冯际良自言自语蓦地停住了,缓缓地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