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呼之欲出,纪凛刹那间遍体生寒,一个字都说不出。
秦黯便知他都明白了,边脱手套边低声道:“纪大人,虽然当年怀霜案祸事与延宁宫息息相关,但我不下一次告诉过赵敬时,不只是我,哪怕是赵氏、郑氏,都没有怪过他。”
“但他不放过他自己。”
七瓣血莲妖艳无格地望着纪凛,身上的红像是自赵敬时身体里抽离出来的血。
“纪大人,我之前其实挺反对他见你的,因为我觉得你俩本就前缘未尽,既然不能相认,无非是增添烦忧。”秦黯缓缓道,“后来直到两枚花瓣掉落,我发现了这个,我才意识到,在这世上或许只有报仇才是他留下的意义,待万事落定,他就会弃世而去。”
“我与他……虽无血缘,但实在是世上最后的亲人。”秦黯抬起脸,眸中有当年赵收明般怯生生的目光一闪而过,“我觉得,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留住他,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
那股熟悉的心脏酸痛再一次席卷了纪凛。
他紧紧攥住心口那一块布料,直到揉皱,血莲之中迸发的寒光仿佛刺破的是他的心房。
他不知他在原地站了多久,只觉得四肢都僵硬起来,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刹凝滞的血液再度奔涌,纪凛回过头去。
赵敬时醒了。
第33章阙州“我想去阙州,已经很久很久了。……
饶是纪凛定力再强,但在他终于得知这人真实身份之后,终于再度见到这双眼睛,他还是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
秦黯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拦了他一把,适时道:“这不是纪大人来观玄楼找你,结果正撞见你醉了酒正睡着,我看他闲着无事,一个人也怪孤单的,索性就带他转转——顺带着看一下你们的战利品,不好么?”
赵敬时抱着手臂靠在门口,显然是一副还没睡饱的模样,也不知将那话听进去几分。
倒是秦黯连连摆手,很不耐烦的样子:“既然醒了,就赶紧把人领回去,上元节大好日子,观玄楼生意都快忙疯了,就这还要我做响导官,阁主大人,可真会给我揽活干。”
“得了,秦老板,这点小事儿难得住你吗?”
两人擦肩而过,赵敬时一拍秦黯肩膀,算是打趣也算是道别,旋即调转视野,好好地看了看纪凛。
他冲纪凛长眉一挑,露出一个风流的笑:“纪大人,找我?”
纪凛瓮声瓮气地憋出一个“嗯”。
“何事?”
赵敬时虽然举止一如往常,但说话还带着些浅淡的鼻音,显然是酒醉刚醒,对于方才纪凛在他榻边的喃喃自语毫不知情。
可就是这样的无知无觉,落在一双清亮的眼里,却让纪凛怎样看都看不尽。
那光芒明明与曾经别无二致,只是上扬的眼尾破坏了原来温润的杏子形,显得那样昳丽又那样灼灼。
赵敬时见他不说话,直接走上前来,微微踮起脚,用手背抵着他的额,疑惑道:“不舒服么?没有啊。”
“……阿时。”纪凛顿了顿,艰涩道,“我没有去顺华宫。”
抵在他额间的手一僵,纪凛忙不迭补充:“我不会选什么千金小姐,更不会因一道圣旨就拜堂成亲,哪怕没有皇帝,我想弄死靳怀霁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绝不会拿此事作儿戏。”
“大人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赵敬时收回手,干笑了两声,“还真当我很在意积不积德之类的事情?”
赵敬时偏转了目光:“开玩笑罢了纪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你要不要成不成亲、愿不愿意成亲、与谁成亲,都与在下无关。”
“如何无关?”纪凛急急反驳,在赵敬时投以疑惑目光时,那些濒临崩溃的神思终于收拢,他攥紧了拳,才将满腔翻滚的情绪压抑住,“……你早早选中了我一同帮你翻怀霜案,除了我的身份以外,难道不也因为早发现我对……怀霜非同一般的感情了吗?”
他轻声道:“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赵敬时一怔,醉酒的头脑没能立刻将那这两件事的关系捋清,反被纪凛拉了一把,猝不及防地跌进怀里。
纪凛之前也抱过他,却没有一次堪比这般用力,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赵敬时下意识挣扎几下,可那力道还没落到实处,灼热的呼吸便在他颈侧烫了个哆嗦,随即离开了。
“你——”
“赵敬时,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纪凛声音低落,甚至带了些浅淡的委屈酸楚,“今日是我生辰,你都不祝我生辰喜乐么?”
赵敬时摸了摸被烫过的地方,还有些回不过神。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凛期盼的目光渐渐低落,一点一点,像是流星飒沓而过,又归入寂灭虚无。
“……罢了。”纪凛松开他,“抱歉,是我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