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时手指一蜷:“我……你干什么去了?”
“起夜,同你一样。”纪凛若无其事地抓了一下他的手,“怎么这么凉,怕冷你还不多披几件衣服?”
这借口找得顺手又合理,赵敬时借坡下驴,露出个心虚的笑:“这不是睡糊涂了么,忘记了,我这就回去暖和暖和。”
话音未落,他立刻换了衣服缩进被子里,折腾了一天本就疲惫,不过片刻就睡沉了。
纪凛躺在他身边,听着呼吸渐渐平稳,这才睁开眼睛。
赵敬时在雕像那儿站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无数次想出去将人拢进怀里,又怕惊了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只能硬生生按捺住。
他听见赵敬时的呓语、哭泣和委屈,用力到掌心都被攥出几道月牙的白。
“我帮你。”纪凛替他掖紧了被,“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无论那人是无名小卒还是九五之尊,你想要他的命,我都帮你取来。”
*
次日清晨,赵敬时醒时纪凛已经走了。
昨夜睡得太晚,整个人思绪尚在混沌,赵敬时坐在床上醒了片刻的神,蓦地被颈间一道冷光吸引回了神思。
段之平不知何时醒了,持着长剑抵在赵敬时喉咙口,哪怕那剑锋一直因他体力不支在颤抖,他也依旧气喘吁吁地逼问道:“你绝对不是什么时大人,你是谁?”
第36章速战“纪凛——!!!”……
赵敬时冷静地看着段之平,明明被挟持的人是他,段之平却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胆怯,在赵敬时平静如水的视线中无所遁形。
“你——”段之平手攥紧了些,“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赵敬时笑笑,“这话该由我问你,纪大人已经当着尚将军的面儿说了,我是御史台侍御史之一,姓时,段之平,我大发慈悲救了你,你居然醒来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起伏的情绪牵扯到后背的伤口,段之平疼得蹙紧了眉,但手上剑还端得住,他艰难地喘息了几声,才终于咽下喉头翻滚的血腥气。
“不可能。”他低声道,“侍御史乃是文官,可你手上茧子分明是习武之人才有的。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挥毫泼墨的文人,你是个武将。”
赵敬时挑挑眉,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文人又怎么,武将又怎么?”
“武将……你是来取代尚成和的吗?”段之平呼吸急促,双目沁血,“你不必取代他,曾经是块肥肉的定远军已经没有油水可捞了,你们的算盘打空了,滚吧,回到你们纸醉金迷、软玉在怀的京城里去享受吧,快滚吧!!”
赵敬时抿了抿唇,还未说什么,段之平便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身形晃了晃,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背后的伤口全迸裂了,鲜血涌出,段之平的视线都变得模糊,只能大概看清赵敬时蓦地蹲了下来,旋即一阵药香拂过鼻端,清凉的药膏贴在灼热的伤口上。
他想躲开,但手脚发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赵敬时将药膏在他后背抹开,冰凉的药膏后是温热的指腹,段之平揉皱了膝头布料,声音低哑又痛苦。
“滚吧,算我求你了,你们都是一样的。”他紧紧攥着拳,压下喉头一阵又一阵血腥气,“每一任督军都来,走时一定会带些什么,定远军就是这么被毁掉的,第一次带走了我们的主帅,第二次带走了我们的粮草,我们如今所剩无几,士气寥寥,只有建制和番号了,就这一些东西,难道还要夺走吗?”
指腹一顿,赵敬时望着他痛苦的神情,突然叹了口气:“昨晚帐外偷听的人果真是你。”
段之平唇角微翘,是个讽刺的笑容,声音却愈发微弱:“是我又如何,反正尚成和看我不顺眼,我也看如今的定远军不顺眼,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尾音几不可闻,段之平身子一歪,赵敬时猝不及防地被他砸进怀里,袖口蹭花了刚涂好的伤药。
“段之……”
“阿时。”
营帐偏偏此刻被撩开,纪凛神情急切地闯进来,见状骤然僵在那里。
段之平整个人都倒进了赵敬时怀中,上衣褪尽,红肿的伤口上覆了一层未干的药膏,大半却都蹭在赵敬时里衣的袖子上。
赵敬时眼瞧着纪凛的脸色蓦地阴了下来。
“纪大人,他昏过去了。”赵敬时不知怎的一阵心虚,“是他刚刚醒了,但是——”
话音未落,纪凛直接将人从他怀里捞起,往背上一甩,那力道想必是不轻,撞得昏迷中的段之平都闷哼了一声。
赵敬时眼睛一眯,下意识地替段之平抽了口气。
“漠北有异动,定远军已经紧急集合出发朔阳关,尚成和也写了请援信,让相邻平、襄二州调兵支援。”纪凛语调冷得如耿仕宜死后那一晚二人对峙,“我去安顿他,你先跟上督军队伍。”
他顿了顿,又从包袱中挑出一件足有三件大氅厚的外袍,兜头扔在赵敬时身上。
“那边冷,多穿。”
*
漠北居住在冰川雪原之上,按照部落群居生活,之前的调兵事宜皆在部落内部进行,今早尚成和突收急报,说昨晚漠北各部突然紧急合兵,汇成一支庞大军队,正向着朔阳关前进。